钻孔师傅自制的招牌。

网络时代,不擅长网络的师傅们,更喜欢面对面的交易方式。

路边等活的钻孔师傅多在五六十岁,年轻人屈指可数。


(资料图)

遇见吴鹏是在5月末的一天,入夏不久的宁波热浪扑面,他靠墙坐在路边的树荫下,目光随着人流移动,捕捉着下一单生意。

吴鹏今年50岁,这是他在路边揽活的第20个年头。

这是一个十字路口。找不到活时,吴鹏会和老乡来到这里,电瓶车上挂一块牌子,用红笔写着“钻孔、敲墙、刷涂料……”

对吴鹏来说,在街头揽活,除了勤奋和手艺,还需要一点运气:选谁,全在雇主的一念之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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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众同乡之间,吴鹏显得要年轻一些,他穿一件白T恤,手持苹果手机。手机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,花了1400元,“有个姑娘刚好要卖,被我拦了下来。”

吴鹏来自江西抚州南城县,和他一起在路边等活的,几乎都是南城的老乡。

这座赣东小城,当地人亲戚带亲戚,把钻孔生意做到了全国。

年轻时的吴鹏,瞧不上这个手艺。

在他16岁时,父亲中风,家中陷入困境。

吴鹏有5个姐姐1个妹妹,家里那块地的收成只够他们吃饭。他中断学业,18岁那年出门闯荡。

来宁波之前,吴鹏一直试图做生意发家。

他去过海南、上海兜售土特产。信息不灵通的年代,让他栽了跟头。“当时我们村里就两部电话,市场行情每天在变,比如树菇价格从每斤8元掉到了3元,我们在老家还按5元一斤收。”吴鹏说。

他和亲戚合伙在杭州开过快餐店,干了两个月关门;他曾被人骗入传销窝点,发觉后,借了个机会要回6000元钱,全身而退……

30岁来宁波时,吴鹏身上背着两三万元外债,他找了一家模具厂做小工,一个月600元,妻子在服装厂上班,工资是他的两倍。

钱太少难以养家,吴鹏转行找老乡学钻孔。

“在边上看老乡怎么弄,慢慢就学会了。”他说。

被生活捶打过的吴鹏,也学着同乡们的样子,站到了路边揽活。除了钻孔,他后来又学了新风机安装、自来水管清洁等技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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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边揽活的生意,通常从早上6点多开始,钻孔师傅们骑着电瓶车,从城郊到此集结。

一年中除了春节,没活干的时候,吴鹏和同乡们会守着这里,生意如同街头的天气,时好时坏。

运气不好时,可能一周没活,让人心里直发慌;好的时候,忙个不停,干一天能有上千元收入。

为了节省开支,吴鹏和妻子租住在宁波城郊,1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,月租金700元,4户人家共用一个卫生间。

这些年,夫妻俩省吃俭用,在老家县城买了房,供养出了两个大学生。

吴鹏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在深圳从事互联网工作,年薪40万元;小儿子考上了一本,在南昌一所高校学计算机。

过往20年,吴鹏与儿子聚少离多。大儿子一断奶,便交给奶奶照顾,小儿子刚学会走路,也被送回了老家。

大儿子读小学时,成绩排在全班倒数,临近初中,孩子突然醒悟过来,有一天告诉吴鹏“我想读书了”。

之后他的成绩突飞猛进,初中三年几乎都是全班第一,后来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的计算机专业。

大儿子找的女友是同乡,双方定亲,吴家给了20多万元彩礼,打了3万多元的金首饰,即将成婚。

吴鹏的小儿子在宁波出生,“护士抱着孩子走出产房,恭喜我生了个儿子。我说,怎么又是儿子?对方一听就猜出我超生。”

因为超生,原本想要个女儿的吴鹏被罚了4000元。

眼下,吴鹏正在攒小儿子的结婚钱,“两个儿子,我得一碗水端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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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时间流逝,在路边揽活的钻孔师傅越来越少:有人站稳脚跟,在宁波买了房;有人转行做超市生意;有子女发家的,将老人接走安享晚年;也有老人被孩子接到北京等大城市生活,不习惯又跑回来的……

有些人仍旧选择留下来。

“回老家能做什么呢”“用孩子的钱,不痛快”……

和吴鹏一样,他们学历低,没有交社保,希望再干几年为自己攒上一笔养老钱。

这几年,楼市变化加上网络兴起,路边揽活变得并不容易,有师傅估算收入“少了一半”。

吴鹏不清楚自己还能干多久。来甬20年,他喜欢宁波人的“实诚”,以及这座城市对外来务工者的包容:雇主付钱及时,有时会请吃饭,走时会道一声“辛苦了”;城市管理者对于他们有了更多的理解。

当人生即将步入下半场,即便几天接不到活,吴鹏和同乡们也不会再像年轻时那般焦虑,他们中的不少人,已用半生辛劳改写了子女的人生起点。

记者沈之蓥文/摄